前几天去泉州体验了一把白名单( Chism 發佈與 v2ex 的貼子,存檔與 InternetArchive)。
全面白名單應該是不少人,或者一部分人長久以來的隱憂,從有牆開始就不時傳出白名單的謠言,現在看來指日可待了。
不記錄就忘啦
前几天去泉州体验了一把白名单( Chism 發佈與 v2ex 的貼子,存檔與 InternetArchive)。
全面白名單應該是不少人,或者一部分人長久以來的隱憂,從有牆開始就不時傳出白名單的謠言,現在看來指日可待了。
他們在職務上不需要成爲有教養的、有廣博文化和眼光的人 —— 所以他們就不是這樣的人。他們在職務上不需要合乎邏輯地思考 —— 所以他們就不是這樣的人。他們在職務上只需要確切地執行指示和對痛苦的冷酷無情 —— 所以他們就是這樣的人。--1.4
我們正在忘記一切。--1.8
千篇一律的國家謊言已經使人們的頭腦昏亂到什麼程度!甚至我們中間最有容量的人也只能容下他親身體嘗過的那一部分真理。--1.6
要知道,真理似乎永遠是羞怯的,在過於強大的無恥謊言的壓力下,真理往往就沉默不語了。--7.1
我們剛搬到這裡的時候,附近通往山裡農莊的林道旁以及過了農莊後的步行小道上,都有很多飲料瓶。我和 Emanon 每次爬山就撿回來一兩兜,帶回小區裡給到保潔的阿姨,她也很樂意要。
到今年,附近的山路上已經很難見到亂扔的飲料瓶了,不光是被我們撿,至少還有兩夥人也參與撿垃圾。所以今年雖然上山的人更多了,但是垃圾卻更少了,這很讓人開心。農場主也在農場附近懸掛了愛護環境的提示牌,提示把自己的垃圾帶下山去。還用廢棄的油漆桶改作了兩個垃圾筒放在他為遊人設置的長凳旁。
這其中多多少少有一點我們的影響。
無盡的噪音在周圍出現,在疲憊的時候令人憤怒。把它們紀錄下來,或許可以舒緩下我的心情。
此刻,還算稍稍安靜一點,窗外從遠處傳來隔壁小區間斷的裝修噪音和拆路的噪音。一個是鋸東西的聲音,一個是咚咚咚的把水泥路敲碎的聲音。但是因為有一段距離,所以尚能忍受。而且這兩種聲音已經有點像是背景音一樣持續存在,所以只能接受它。
大概二十分鐘前,有一個低頻的嗡嗡聲,從洗手間房間傳來,不知道是什麼,響了十幾分鐘後停了。像這樣的噪音會出現在除了後半夜的任何時段。
昨天和大前天晚上,天氣越來越熱,不知道是哪家開了空調,空調室外機非常響。好在昨晚十一點的時候就關閉了。這個噪音是目前最大的困擾。這個小區的建築,施工質量非常差,根據我附近幾個樓層所在的物業群裡的報修信息,從走廊到陽台,到處都可能出問題。從大家去年搬進來,就不斷地在維修,我們這幾層樓幾乎每一家的洗手間都敲開重新做了防水。施工方和驗收方甚至把他們埋在樓角的刻著他們企業名字的小石碑都刨走了。
四月份本地疫情緩和後,隔壁小區的臨界商鋪中的那家燒烤店開業了。燒烤店營業到後半夜,吃燒烤的一群人喝了酒,大呼小叫,在我家裏關了窗戶都能聽到。第一次聽到時,Emanon 還以為是防疫人員在我們樓下安排做核酸,等下就要挨家挨戶來敲門了,就像一月份的某天半夜一樣。後來又有幾天晚上也是如此,吃燒烤的人中似乎有一個特別搞笑,總是不斷地逗得同坐的所有人爆發出一陣陣笑聲。我之前對與東北,東北人,東北的文化都很有好感,對東北現在的處境也保抱有很大同情,現在燒烤店吵得我睡不著為只蒙上了一絲陰影。
在我家窗戶右前方的路對面,是隔別小區的售樓中心。那裏現在已經關閉,成爲大家取(外賣送來的)菜的地方。疫情解封後,出現了一個年輕女性跳廣場舞。那個地方雖然小,但是玻璃門可以成爲一面鏡子。她帶著一個有燈的帽子,步伐滑稽誇張,音樂聲浪很大,詞曲聽了讓人汗顏。大概過了兩周,她收穫了一些學員。自從她有了學員,她就沒有跳超過十點了,估計學員要回家操持家務。所以除了被她用垃圾歌曲洗腦幾十分鐘,不影響晚上睡覺。
我家住在三樓,之前進了小區裡面是不用再刷卡進樓的。後來小區裡啟用了帶有人臉識別、指紋和刷卡功能的門禁,識別成功後鐵門會自動打開和關閉。就是這個鐵門,每次關閉的時候,劣質的電磁閥吸力很大,沒有緩衝,嘣的一聲還帶回音的。關了窗戶,躺在床上都能聽得到。剛開始的一週非常受不了,跟物業反映了,他們也解決不了。除了我之外也沒見別人再反映過這個問題,但二樓肯定聽的更加清楚。我只能訓練自己,心平氣和不要生氣,心平氣和不要生氣……現在過了這麼久,居然適應了,真的不生氣了。
上次疫情爆發前,我的樓上住的是兩位在建築工地上班的人,需要兩班倒。他們很豪放,半夜兩點回到家霹靂撲棱往地上丟東西,噠噠噠走去,用洗衣機洗衣服,然後上廁所,沖水,沖涼,在我家都聽得清清楚楚。有時候還會喝醉後在陽台上大聲在電話裏罵人。忍受了一段時間後寫了個紙條,請他們不要在半夜洗衣服,以及注意下往地板上丟東西樓下很像響,後來似乎是有所收斂。在然後就是疫情爆發,規定所有建築工地要閉環,他們就都搬走了。前幾日臨睡前,我們去陽台上吹吹風,無意間往樓上看,發現樓上陽台燈亮著,心想糟糕。後來發現他們還沒搬回來,陽台燈和廚房燈(客廳擋著窗簾不知道是不是也開著)就這麼一直這麼亮了這麼多天。我們去給物業說了這件事,想讓物業把他家電先斷了,但物業只是說會聯繫樓上。後來我去試了下把他家電斷了。既然說道了深夜洗衣,我要感謝下我樓下的鄰居,她買了一臺質量很差的洗衣機,每次洗衣服都像飛機要起飛。但是我在羣裏抱怨深夜洗衣擾民後,她就再沒在半夜洗過衣服,而是改到了早上或者晚上八九點的時候。既然說道鄰居,那麼同樓層的以爲酷愛拍手養生的大嬸也必須提一下,她是如此的熱愛拍手,白天拍晚上拍,經常在安靜的樓道里聽到啪啪啪的聲音。
附近有個學校,學生可以在這裡唸完小學初初中九年書,所以樓下有不少培訓機構。由於政策限制,原來的補習和英語鋪已經關了,現在都是美術音樂書法和武術。距離我家窗戶最近的那個藝術中心,教唱歌和打架子鼓。打鼓一直是同一首情歌,合唱則是一些幼稚的兒歌和紅歌。但是小孩太小了,根本記不住我和我的阻隔,所以有時候他們直接唱喵喵喵喵喵喵。
剛搬進來的時候,還有一個噪音是大概六七層樓的樓上滴水,水從高處打在我家窗戶上,啪啪想響,然後滴到二樓的一個平台(平台下就是此樓入口),在平台上形成了一個小水池。為了減少水滴砸窗的聲音,我只能找了一條毛巾,固定在窗戶的上沿。後來大概過了兩周,漏水修復了,水池一點點被太陽曬干了。說道這個平臺,那還有一件恐怖的事情就是就是高空拋物,半夜往下仍什麼都有,至少目前還無法杜絕。
小區裡另一個噪音是除草和消殺的聲音。我們剛搬過來的時候,物業有一個充電式便攜剪草機,沒有甚麼聲音,功率小,只能剪剪最弱的草本植物,灌木應該不行。後來他們採購了燒汽油的背在身上的割草機,功率強勁,聲音巨大。電工笨拙地用它把草坪剪的斑斑駁駁露出黃土,牆腳的野草也都剪死了。消殺是用一種有毒的白色噴霧逐個往地下管網裡噴,也是汽油動力的。每次消殺白煙滾滾非常可怕,但卻是一些住戶要求和喜聞樂見的,他們愚蠢地以為這樣就沒有蟑螂蚊子了。小區不遠有條小河,河邊有鬱鬱蔥蔥的植物,它們也不能免於綠化,隔一段時間,大概就是花花草草長得最好開花結果的時候,就會有一羣綠化公司的人用機器把它們剪掉,留下兩釐米高的合法草坪。它們管剪下來的花草和枝條叫「綠化垃圾」,會先用蛇皮塑料布包起來(市區財政預算足,用的是黑色或藍色的一次性大塑料),然後運到一處未知的綠化垃圾基地。
還有一個噪音,影響比較小,就是村裡的大喇叭。普通的情況下中午十二點和下午五點會播報一次,有疫情的時候會增加播報次數。播報的內容卻是很無聊,比如過馬路不要闖紅燈,機動車要禮讓行人。天氣炎熱,注意森林防火。打疫苗做核酸。喇叭的聲音在幾棟高樓間迴盪,實際上很難分辨出講的是什麼,上面這些都是我在戶外的時候才聽清的,在屋裡就只有嗡嗡聲。不知道是喜歡了以至於聽不到了,還是最近確實播放頻率有所降低,總之不太受到它的影響了。經過克服後已經可以無視的噪音還有附近快遞點點貨時手持掃描儀的滴滴聲,隔壁小區打開門時的滴滴聲……
這裏的電動車當然也叫,各種花樣的高頻報警,但是響度和密度不及市區裏,所以我暫且偷着樂。
袁崇煥,廣東東莞人,祖上原籍廣西梧州籐縣。生於那一年無法查考。
他為人慷慨,富於膽略,喜歡和人談論軍事,遇到年老退伍的軍官士卒,總是向他們請問邊疆上的軍事情況,在年輕時候就有志於去辦理邊疆事務ヾ。
他少年時便以「豪士」自許ゝ,喜歡旅行。他中了舉人後再考進士,多次落第,每次上北京應試,總是乘機遊歷,幾乎踏遍了半個中國ゞ。最喜歡和好朋友通宵不睡的談天說地,談話的內容往往涉及兵戈戰陣之事々。
明朝制度,每三年考一次進士,會試在二月初九開始,十五結束。三月初一廷試。袁崇煥於萬曆四十七年在北京參加廷試而中進士。楊鎬於該年二月誓師遼陽,三月間四路喪師。新中進士和大戰潰敗這兩件事在同一個時候發生,袁崇煥這個向來關心邊防的新進士一喜一憂,心情一定很複雜。他那時在京城,當然聽到不少遼東戰事的消息。
他中進士後,被分派到福建邵武去做知縣。
天啟二年,他到北京來報告職務。他平日是很喜歡高談闊論的,大概在北京和友人談話時,發表了一些對遼東軍事的見解,很是中肯,引起了御史侯恂(才子侯方域的父親)的注意,便向朝廷保薦他有軍事才能,於是獲升為兵部職方司主事(自正七品的知縣升為正六品的主事)。不做地方官了,被派到中央政府的國防部去辦事。
明朝官制,兵部(國防部)尚書(部長)一人,左右侍郎(副部長)各一人,下面分設四個司:武選(武官人事)、職方(軍政、軍令)、車駕(警備、通訊、馬匹)、武庫(後勤、訓練)。職方司等於現代的總參謀部,職方司有郎中一人、員外郎一人、主事二人。主事大概相當於總參謀部中的文職中校副處長。
袁崇煥任兵部主事不久,王化貞大軍在廣寧覆沒,滿朝驚惶失措。
清兵勢如破竹,銳不可當,自萬曆四十六年到那時,四年多的時間內,覆沒了明軍數十萬,攻佔撫順、開原、鐵嶺、瀋陽、遼陽,直逼山海關。明軍打一仗,敗一仗,山海關是不是守得住,誰都不敢說。山海關一失,清兵就長驅而到北京了。
於是北京宣佈戒嚴,進入緊急狀態。
可是關外的局勢到底怎樣,傳到北京的說法多得很,局勢越是不利,謠言越多,這是人類社會的通例。謠言滿天飛,誰也無法辨別真假。就在這京師中人心惶惶的時候,袁崇煥騎了一匹馬,孤身一人出關去考察。兵部中忽然不見了袁主事,大家十分驚訝,家人也不知他到了那裏。不久他回到北京,向上司詳細報告關上形勢,宣稱:「只要給我兵馬糧餉,我一人足可守得住山海關。」
這件事充分表現了他行事任性,很有膽識,敢作敢為而腳踏實地,但狂氣也是十足。若在平時,他上司多半要斥責他擅離職守,罷他的官,但這時朝廷正在憂急彷徨之際,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便升他為兵備僉事,那是都察院的官,大概相當於現代文職的上校政治主任之類,派他去助守山海關。袁崇煥終於得到了他夢想已久的機會,雄心勃勃的到國防前線去效力。
他的豪語一定使朝中大官們印象十分深刻,所以得到朝廷的支持,從他家鄉招募了一批兵員去ぁ。當時守山海關的主要是新到的浙江兵。另有三千名廣東水兵,在袁崇煥之後到達。袁崇煥認為廣東步兵勇捷善戰,推薦他叔父袁玉珮負責招募三千名,其中包括袁崇煥平生所結納的死士謝尚政、洪安瀾等人。他又認為廣西狼兵雄於天下,衝鋒陷陣,恬不畏死,申請於田州、泗城州、龍英州各調二千名,由他至戚慷慨知名、且善武藝的林翔鳳帶領。朝廷一一批准あ。
他到山海關後,作為遼東經略(東北軍區總司令)王在晉的下屬,初時在關內辦事。王在晉見他任事幹練,很是倚重,派他出關到前屯衛去收撫流離失所的難民。袁崇煥奉命之後,當夜出發,在荊棘虎豹之中夜行,四更天時到達。前屯城中將士無不佩服。袁崇煥本是書生,這一來,兵將都服了他了。
王在晉奏請正式任他為寧前兵備僉事。袁崇煥本來是沒有專責的散官,現在有了駐地,相當於寧遠、前屯衛二城的城防司令部政治委員,身當山海關外抗禦清兵的第一道防線。寧遠在最前線,前屯衛稍後。不過他雖負責防守寧遠、前屯衛,第一線的寧遠卻沒有城牆,沒有防禦工事,根本無城可守。他只得駐守在前屯衛。
至於明軍一切守禦設施,都集中在山海關。山海關是「天下第一關」,防守京師的第一大要塞,然而它沒有外圍陣地。清兵若是來攻,立刻就衝到關門之前。
稍有軍事常識的人都立刻會看出來,單是守禦山海關,未免太過危險,沒有絲毫退步的餘地。只要一仗打敗,這個大要塞就失守,敵軍便攻到北京。所以在戰略形勢上,必須將防線向北移,越是推向北方,山海關越安全,北京也越安全。
袁崇煥一再向上司提出這個關鍵問題。王在晉是萬曆二十年進士,江蘇太倉人的文弱書生,根本不懂軍事,眼光短淺,膽子又小,聽袁崇煥說要在關外守關,想想道理倒也是對的,便主張在山海關外八里的八里鋪築城守禦。他一定想,離山海關太遠,逃不回來,那怎麼得了?袁崇煥認為只守八里的土地沒有用,外圍陣地太窄,起不了屏障山海關的作用,和王在晉爭論,王不採納他的意見。於是袁崇煥去向首輔葉向高申請,葉也不理。
袁崇煥的主張雖然正確,然而和頂頭上司爭論了一場之後,意見不蒙採納,竟逕自去向最高行政首長投訴。越級呈報是官場大忌,他做官的方式卻大大不對了。這又是他蠻勁的表現之一。
這時寧遠之北的十三山有敗卒難民十餘萬人,給清兵困住了不能出來。朝廷叫大學士孫承宗設法解救。袁崇煥申請由自己帶兵五千進駐寧遠作聲援。另派驍將到十三山去救回潰散了的部隊和難民。王在晉覺得這個軍事行動太冒險,不加採納。結果十餘萬敗卒難民都被清兵俘虜,只有六千人逃回。
滿清這時在經濟上實行奴隸制度,女真人當兵打仗,以搶劫財物為主要工作,認為男子漢耕田種地是恥辱,所以俘虜了漢人和朝鮮人來耕種。漢人、朝鮮人的奴隸是可以買賣的,當時價格是每個精壯漢人約為十八兩銀子,或換耕牛一頭ぃ。十三山的十多萬漢人被俘虜了去,都成為奴隸,固然受苦不堪,同時更大大增加了滿清的經濟力量。
那時袁崇煥仍是極力主張築城寧遠。朝廷中的大臣都反對,認為寧遠太遠,守不住。大學士孫承宗是個有見識之人,親自出關巡視,瞭解具體情況,接受了袁崇煥的看法。
不久孫承宗代王在晉作遼東主帥。天啟二年九月,孫承宗派袁崇煥與副將滿桂帶兵駐守寧遠,這是袁崇煥領軍的開始。
滿桂是蒙古人,驍勇善戰。從那時起,他和袁崇煥的命運就永遠結合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一個蒙古武將,一個廣東統帥,都是十分剛硬、十分倔強的脾氣。兩人一起經歷了多次生死患難,也有過不知多少次激烈的爭吵。一直到死,兩人仍是在爭吵。但在兩人的內心,卻又一定是互相欽佩。那既是英雄重英雄的心情,又知道在抗拒清兵大敵之時,非仰仗對方的力量不可。高明的組織才能和正確的戰略決策是必要的,親臨前敵、殊死決戰的剛勇也是必要的。
寧遠在山海關外二百餘里,只守八里和守到二百多里以外,戰略形勢當然大有區別。
寧遠現在叫作興城,有鐵路經過,是錦州與山海關之間的中間站。地濱連山灣,與葫蘆島相距甚近。我真盼望將來總有一日能到興城去住幾天,好好的看看這個地方。
天啟三年九月,袁崇煥到達寧遠。
本來,孫承宗已派游擊祖大壽在寧遠築城,但祖大壽料想明軍一定守不住的,只築了十分之一,敷衍了事。
袁崇煥到後,當即大張旗鼓、雷厲風行的進行築城,立了規格:城牆高三丈二尺,城雉再高六尺,城牆牆址廣三丈,派祖大壽等督工。袁崇煥與將士同甘共苦,善待百姓,當他們是家人父兄一般,所以築城時人人盡力。次年完工,城高牆厚,成為關外的重鎮。這座城牆是袁崇煥一生功業的基礎。這座城牆把滿清重兵擋在山海關外達二十一年之久,如果不是吳三桂把清兵引進關來,不知道還要阻擋多少年。
關外終於有了一個安全的地方。這些年來,遼東遼西的漢人流離失所,若是給滿洲人擄去,便成了奴隸,於是關外的漢人紛紛湧到,遠近視為樂土,人口大增。寧遠城一築成,明朝的國防前線向北推移了二百餘里。
袁崇煥同時開始整飭軍紀,他發現一名校官虛報兵額,吞沒糧餉,蠻子脾氣發作,當即將他殺了。但按照規定,他是無權擅自處斬軍官的。孫承宗大怒,罵他越權。袁崇煥叩頭謝罪。孫承宗也就算了。他後來擅殺毛文龍,在這時可說已伏下了因子。
孫承宗也是個積極進取型的人物,這時向朝廷請餉二十四萬兩,準備對清軍發動進攻。孫承宗是教天啟皇帝讀書的老師,天啟對老師很不錯,立刻就批准了。但兵部尚書與工部尚書互相商議說:「軍餉一足,此人就要妄動了。」所以決定不讓他「餉足」,採取公文旅行的拖延辦法,使孫承宗的戰略無法進行。孫承宗於是進行屯田政策,由軍士自耕自食,卻也得到很大的成效。
天啟四年,袁崇煥與大將馬世龍、王世欽等率領一萬二千名騎兵步兵東巡廣寧。廣寧即今北鎮縣,在錦州之北,離滿清重鎮瀋陽已不遠了。袁崇煥還沒有和清兵交過手,這次已含有主動挑戰的意味。但清兵沒有應戰。袁崇煥一軍經大凌河的出口十三山,從海道還寧遠。這時清兵已退出十三山。
袁崇煥這次陸海出巡,寫了一首詩,題目是《偕諸將遊海島》,不說「率諸將」而說「偕諸將」,不說「巡海島」而說「遊海島」,頗有儒將的雅量高致。詩中很清楚的抒寫了他的心情:是戰是守的方略苦受朝廷牽制,不能自由,見到大好河山,更加深了憂愁。對榮華富貴我早已看得極淡,滿腔忠憤,卻只怕別人要說是杞人憂天。外敵的侵犯最後總是能平定的,但朝廷中爭權奪利的鬥爭卻實是大患,不知幾時方能停止?看到天上浮雲,冷清清的月亮,又想到我父親逝世,傷心得腸也要斷了い。
短短三四年之間,從京師戒嚴到東巡廣寧,軍事從守勢轉為攻勢,這主要是孫承宗主持之功,而袁崇煥也貢獻了很多方略。
孫承宗很賞識他,盡力加以提拔。袁崇煥因功升為兵備副使,再升右參政。孫承宗對他言聽計從,委任甚專。
天啟五年夏,一切準備就緒,孫承宗根據袁崇煥的策劃,派遣諸將分屯錦州、松山、杏山、右屯、大凌河、小凌河諸要塞,又向北推進了二百里,幾乎完全收復了遼河以西的舊地,這時寧遠又變成內地了。
清兵見敵人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的推進,四年之中也不敢來犯。然而進攻的準備工作卻做得十分積極,努爾哈赤將京城從太子河右岸的東京城移到了瀋陽,以便於南下攻明、西取蒙古,保持充分的出擊姿態。
孫承宗有才識,有擔當,有氣魄,袁崇煥對他既欽佩,又有知遇的感激,這樣的上司是極難遇到的。眼見他和孫承宗的共同計劃正在一步步的實現,按部就班的收復失地,這幾年袁崇煥一定過得十分快樂。他和手下將領滿桂、左輔、朱梅、祖大壽、何可綱、趙率教、孫祖壽等人的戰鬥友誼,也在這些日子中不斷加深。
可是好景不常,時局漸漸變壞。天啟皇帝熹宗越來越喜歡做木工。魏忠賢的權力越來越大,盡量發揮他地痞流氓性格中的無賴、無知、無恥、以及無法無天。
天啟五年,魏忠賢大舉屠戮朝廷裏的正人君子,將彈劾他二十四條大罪的楊漣下獄。同時下獄的有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等大臣,所誣陷的罪名是貪污。百姓大憤,數萬士民在北京街道上呼叫大哭。魏忠賢不敢正式審訊,命獄卒在監獄中打死了這些大臣。楊漣死得最慘,土囊壓身,鐵釘貫耳。
不久,魏忠賢又殺熊廷弼。
熊廷弼在遼東立有大功,蒙冤入獄,百姓都很同情他。民間流傳一部繡像演義小說《遼東傳》,描寫熊廷弼守遼東的英勇事跡。魏忠賢的徒黨中有一個名叫馮銓的,他父親當年在遼東作布政的官,清兵未到,先就鼠竄南逃。《遼東傳》第四十八回有「馮布政父子奔逃」一節,描寫馮銓父子棄職而逃的狼狽醜態,可說是當時的「新聞體小說」。
馮銓對這事深為懷恨,又要討好魏忠賢,於是買了一部《遼東傳》放在衣袖裏,見到熹宗後,把小說拿出來,誣告說:「這部演義小說是熊廷弼作的,他吹噓自己的功勞,想要免罪。」熹宗信以為真,登時大怒。大概他看到小說中的繡像將熊廷弼畫得威風凜凜,而文字中或許對皇帝還頗有諷刺,於是即刻下旨將熊廷弼斬首,還將他的首級送到各處邊界上去給守軍觀看,那就叫做「傳首九邊」,說他犯了不戰的大罪。然而真正應當負責的王化貞反而不殺。
文字獄也開始發展。江蘇太倉的兩個文人作詩哀悼熊廷弼,都被加以「誹謗」罪名而處斬。
魏忠賢喜歡文官武將送他賄賂,越多越好。孫承宗帶兵十多萬,糧餉很多,應當大量剋扣下來轉奉給他「九千歲」才是。孫承宗不肯這樣辦,魏忠賢自然不喜歡,於是派了個吹牛拍馬的小人高第去代孫承宗作遼東經略。高第一到任,立刻就說關外之地不可守,要撤去關外各城的守禦,將部隊全部撤入山海關。
這戰略之胡塗,真是不可理喻。那時清兵又沒有來攻,完全沒有撤兵逃命的必要。大概他是怕一旦來攻,非敗不可,還是先行撤兵比較安全。
袁崇煥當然極力反對,對高第說:「兵法有進無退。諸城既已收復,怎可隨便撤退?錦州、右屯衛一動搖,寧前就震驚,山海關也失了保障。這些外衛城池只要派良將守禦,一定不會有危險的。」高第不聽,下令寧遠、前屯衛也撤兵。
袁崇煥倔強得很,抗命不聽,說道:「我做的是寧前道的官,守土有責,與城共存亡,決計不撤。」
高第是膽小的書生,袁崇煥雖是他部屬,但見他蠻勁發作,聲色俱厲的不服從命令,也就不敢對他怎樣,只是下令將錦州、右屯、大小凌河、松山、杏山的守兵都撤去了,放棄了糧食十餘萬石。撤退毫無秩序,軍民死亡載道,哭聲震野,百姓和將士都是氣憤難當。
袁崇煥的父親早一年死了,按照規矩,兒子必須回家守喪。當時朝廷以軍事緊急,下旨不許他回家,命他在職守制,稱為「奪情」。這時袁崇煥大怒,上奏章要回家守制。朝廷不准,為了慰撫他,升他為按察使。但這樣一來,數年辛辛苦苦的經營毀於一朝。雖然陞官,也決不會開心。
可以想像得到,袁崇煥在這段時期中,「×他媽」的廣東三字經不知罵了幾千百句。他是進士,然而以他的性格而遇上這種事情,不罵三字經何以洩心中之憤?或許高第不敢見他的面,否則被他飽以老拳、毆打上司的事都可能發生。
高第,字登之,萬曆十七年進士。他考試果然「高第登之」,但做大軍統帥,卻是「要地棄之」。
軍事上這樣荒謬的決策,大概只有當代南越阮文紹主動放棄順化、峴港,棄軍四十萬,因而引致南越全面潰敗一事,可以與之「媲美」。
ヾ關於袁崇煥的事跡,如未注明出處,主要係依據《明史‧袁崇煥傳》所載。
ゝ袁崇煥考舉人時,有「秋闈賞月」詩,有句:「竹葉喜添豪士志,桂花香插少年頭。」
ゞ袁崇煥《募修羅浮諸名勝疏》:「余生平有山水之癖,即一丘一壑,俱低徊不忍去。故十四公車,強半在外,足跡幾遍宇內。」《下第》詩有云:「遇主人寧易,逢時我獨難。八千憐客路,三十尚儒冠。」從東莞到北京,約八千里。
々他到浙江嵊縣遊覽時,與好友秦六郎中宵長談,有《話別秦六郎》詩:「海鱷波鯨夜不啾,故人談劍剡溪頭。言深夜半猶疑晝,酒冷涼生始覺秋。水國芙蓉低睡月,江湄楊柳軟維舟。自憐作賦非王粲,戛玉鳴金有少游。」
ぁ袁崇煥在《天啟二年擢僉事監軍奏方略疏》中提出招募兵員的要求,宣稱:「他日戰之不力,即斬臣於行軍之前,以為輕事者戒。」最後說:「如聽臣之言,行臣之忠,臣必效力以舒人神之憤。不但鞏固山海,即已失之封疆,行將復之。謀定而戰,臣有微長也。」他上任後的第一道奏章,便提出了「謀定而戰」的四字要訣,同時也自豪而自信的說:「臣有微長也。」
あ招募和調集三千名廣東兵、六千名廣西兵,一共大約花了二十萬兩銀子。據袁崇煥所申請的預算,廣東兵要安家、行糧、衣甲、器械等費,每人二十餘兩。廣西狼兵本來就是兵,所以不發安家、兵甲費用,只需從廣西到關外的行糧每人六兩銀子。
ぃ詳見王鐘翰《滿族在努爾哈齊時代的社會經濟形態》、《皇太極時代滿族向封建制的過渡》。
い原詩是:「戰守逶迤不自由,偏因勝地重深愁。榮華我已知莊夢,忠憤人將謂杞憂。邊釁久開終是定,室戈方操幾時休?片雲孤月應腸斷,樁樹凋零又一秋。
本書附於《碧血劍》,我僅轉前四章,餘下內容請讀者自行寻找借閱,難度應該不大。
神宗死後,兒子光宗只做了一個月皇帝就因誤服藥物而死。光宗的兒子朱由校接位,歷史上稱為熹宗,年號天啟。
光宗做皇帝的時間極短,留下的麻煩卻極大,明末三大案梃擊、紅丸、移宮,都和他的皇位及生死有關。眾大臣分成兩派,紛爭不已。紛爭牽涉到旁的一切事情上,只要是對方一派之人所做的事,不論是對是錯,總是拿來激烈攻擊一番。
熹宗接位時虛歲十六歲,其實不滿十五歲,還是個小孩子,他對乳母客氏很依戀。這個客氏很喜歡弄權,在宮裏和太監魏忠賢有點古怪的性關係。宮裏太監和宮女很多,為了寂寞而互相安慰,大家私下戀愛,然而太監是閹割了性機能的陰陽人,所以這既不是異性戀愛,又不是同性戀,當時稱為「對食」,意思說不能同床,只不過相對吃飯,互慰孤寂而已。魏忠賢做了客氏的對食,漸漸掌握了大權。
熹宗是個天生的木匠,最喜歡做的事,莫過於鋸木、刨木、油漆而做木工,手藝高明得很。魏忠賢總是乘他做木工做得全神貫注之時,拿重要奏章去請他批閱。熹宗怎肯放下心愛的木工不理?把手一揮,說道:「別來打擾,你瞧著辦去吧。」於是魏忠賢就去瞧著辦了,越來越無法無天。
朝裏自有一批諂諛無恥之徒去奉承他,到後來,魏忠賢成了實際上的皇帝。熹宗是「萬歲」,有些官員見了魏忠賢叫「九千歲」,表示他只比皇帝差了一點兒。到後來,個人崇拜更是大張旗鼓,搞得如火如荼,全國各地為魏忠賢建生祠。本來,人死了才入祠堂,可是他「九千歲」老人家活著的時候就起祠堂,祠中的神像用真金裝身,派武官守祠,百官進祠要對他神像跪拜,那是貨真價實的個人崇拜。
魏忠賢本來是個無賴流氓,年輕時和人賭錢,大輸特輸,欠了賭帳還不出,給人侮辱追討,實在吃不消了,憤而自己閹割,進宮做了太監。他不識字,但記性很好,是個完全沒有受過教育的賭棍。當世第一大國的軍政大權卻落在這樣的人手裏。
熊廷弼在遼東練兵守城,招撫難民,整肅軍紀,修治器械,把局面穩定下來。他所接手的那個爛攤子,給他整頓得有些像樣了。滿清見對方有了準備,就不敢貿然來攻。但朝裏敵對一派的大臣卻來跟他過不去,不斷上奏章攻擊,說他膽小,不敢出戰;說他無能,不能盡復失地。於是朝廷革了熊廷弼的職,聽候查辦,改用袁應泰做統帥。
袁應泰是第一流的水利工程人才,一生修堤治水,救濟災民,大有功勞。他性格寬仁,辦事勤勉,打仗卻完全不會。滿清努爾哈赤得知熊廷弼去職,大喜過望,便領兵來攻。袁應泰率軍應戰,七萬兵大潰。清兵佔領瀋陽,又擊破了明軍的兩路援軍,再攻遼陽。明兵又大敗,滿兵取得軍事要塞遼陽。
軍事局勢糟糕之極,朝廷束手無策,只好再去請熊廷弼出來,懲罰了一批上次攻擊他的官員,算是給他平氣。可是兵部尚書張鶴鳴和熊廷弼意見不合,只喜歡馬屁大王巡撫王化貞,囑咐王化貞不必服從熊廷弼指揮。
王化貞向朝廷吹牛,只須六萬兵就可將滿清一舉盪平。朝廷居然信了他的。熊廷弼極力認為準備不足,不可進攻。兵部尚書卻一味袒護王化貞。於是王化貞領兵十四萬出戰,一交鋒全軍潰沒。清兵攻佔堅城廣寧。總算熊廷弼領了五千兵殿後,保護難民和敗兵數十萬退入山海關。朝廷不分青紅皂白,將王化貞和熊廷弼一起逮捕。張鶴鳴免職。
到這時為止,明清交鋒,已打了三場大仗。每一仗明軍都是大敗。
明兵的戰鬥力固然不及清兵,但也不是不能打,不肯打。每一個大戰役,總兵官都陣亡,副將、參將也大都陣亡。明兵人數都超過清兵數倍,武器更先進得多,有火器。三個大戰役的失敗,主因都是在於軍隊沒有準備、缺乏訓練,以及主帥戰略不當,指揮錯誤。軍務廢弛,士氣低落,當然也是由於統帥失責。
以中國之大,為甚麼經常缺乏有才能的統帥?根本癥結是在明朝一個絕對荒謬的制度:由文官指揮戰役。
這個制度的根源,在於皇帝不信任武官。明朝皇帝不信任武將,怕他們手裏有了武力,就會搶奪皇帝的寶座,先是派文官去軍中監視,後來索性叫文官做總指揮,到後來連文官也不信任了,於是再加派太監作監軍。太監既是皇帝的心腹親信,另有一樣好處,太監沒有兒子,篡位的可能性就很小。做了皇帝而不能傳於子孫,做皇帝的興趣就大打折扣了。
明朝御史的權力很大,有權監察各行政部門。大學士代皇帝擬的聖旨、六部尚書所下的決定,御史都可放言批評,而且批評經常發生效力。皇帝派去監察武將的「總督」、「巡撫」,本來都是屬於「都察院」的監察官。因為監察官權大,後來就變成了總司令、總指揮。
但要做到御史,通常非中進士不可。要中進士,必須讀熟四書五經,書法漂亮,會做起承轉合的八股文。明朝讀書人如何廢寢忘食的學八股文、考進士,讀一下《儒林外史》就很清楚了。明朝派去帶兵、指揮大軍,和清軍猛將銳卒對抗的,卻都是這批熟讀詩云子曰、八股文做得很好的進士。
明末抗清有三個名將,功勳卓著:熊廷弼是萬曆二十五年的解元(唐伯虎一類身份),萬曆二十六年的進士。孫承宗是萬曆三十二年的進士第二名(榜眼)。袁崇煥是萬曆四十七年進士。他們三個是文官,幸虧碰巧有用兵的才能。本來明末皇帝的運氣不壞,做八股文考中進士的文人之中居然出現了三個軍事專家。然而文官會帶兵,那就是危險人物。明朝皇帝罷斥了其中一個,殺死了另外兩個。
別的奉命統兵抗清的八股文專家們可就沒有軍事才能了。楊鎬,萬曆八年進士,指揮大軍,全軍覆沒。袁應泰,萬曆二十三年進士,指揮大軍,全軍覆沒。王化貞,萬曆四十一年進士,指揮大軍,全軍覆沒。
袁崇煥是在這樣的政治、經濟、軍事背景之下,去應付遼東艱巨的局面。當然,更艱巨的,是應付北京朝廷中的局面。
背後是昏憒胡塗的皇帝、屈殺忠良的權奸、嫉功妒能的言官;手下是一批饑餓羸弱的兵卒和馬匹,將官不全,兵器殘缺,領不到糧,領不到餉,所面對的敵人,卻是自成吉思汗以來,四百多年中全世界從未出現過的軍事天才努爾哈赤。這個用兵如神的統帥,傳下了嚴密的軍事制度和紀律,使得他手下那批戰士,此後兩百年間在全世界所向無敵。鐵騎奔馳於北陲大漠、南疆高原、擴土萬里,的的確確是威行絕域,震懾四鄰。
努爾哈赤以祖宗遺下的十三副甲冑起家,帶領了數百名族人東征西討,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疆域最大的大帝國(元朝的蒙古帝國橫跨歐亞,不能說中華帝國的領土竟有這麼大。蒙古大帝國的中國部分,遠比清朝的疆域為小)。清朝的疆域比漢朝、唐朝全盛時代都大得多,宋明兩朝更不能與之相比。今日中國領土中的西藏、新疆、黑龍江、臺灣、青海、內蒙古等大片土地,都是滿洲人得來的。當時外蒙古、朝鮮、越南、琉球、今日蘇聯東部的大片土地都是中國的領土或屬地。清朝全盛時期的領土,比現在的中國大得多了。
滿洲戰士後來打敗了俄羅斯帝國的騎兵,打敗了尼泊爾的居喀兵,打敗了蒙古兵,打敗了朝鮮兵,打敗了越南兵,間接打敗荷蘭兵(鄭成功先打敗荷蘭兵,攻佔台灣,滿洲兵再打敗鄭成功的孫子),在十七世紀、十八世紀的兩百年中,無敵於天下。
至於當時和明帝國交戰,已接連三次殺得明軍全軍覆沒,每一個戰役都是以少勝多。努爾哈赤興兵以來,迄此時為止,百戰百勝,從未吃過一個敗仗。
努爾哈赤幼時在明朝大將李成樑家中為奴,識得漢語漢文,喜讀《三國演義》與《水滸傳》。他的智略一部分是天生,一部分當是從這兩部小說中得來的。
努爾哈赤自己固然智勇雙全,他還有一大批精明驍勇的子侄ヾ,剽悍兇猛的將領,部勒嚴整的戰士。
當時有一句諺語說:「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因為女真人熟習弓馬,強悍善戰,漢人向來不是他們的敵手。這時女真精兵八旗,每旗七千五百人,已有六萬之眾了。
袁崇煥所面對的是這樣了不起的大敵,而他卻是個書生。他會做詩,字寫得很好,文章有氣勢ゝ,既然中了進士,八股文當然也做得不錯,詩云子曰背得很熟。相信他不會射箭,寧遠第二次大戰時,他自稱只是在城頭大聲吶喊ゞ。
努爾哈赤與袁崇煥正面交鋒之時,滿清的兵勢正處於巔峰狀態,而明朝的政治與軍事也正處於腐敗絕頂的狀態。以這樣一個文弱書生,在這樣不利的局面之下,而去和一個縱橫無敵的大英雄對抗,居然把努爾哈赤打死了,打三場大戰,勝了三場,袁崇煥的英雄氣概,在整個人類歷史中都是十分罕有的。
ヾ努爾哈赤有十六個兒子,個個是有名的勇將。兩個侄兒阿敏與濟爾哈朗也十分厲害。
ゝ康有為《袁督師遺集序》盛稱其文字雄奇:「夫袁督師之雄才大略,忠烈武棱,古今寡比。其遺文雖寥落,而奮揚蹈厲,鶴立虹布,猶想見魯陽揮戈、崆峒倚劍之神采焉。」
ゞ《明史》說熊廷弼左右手都會射箭,但沒有提到袁崇煥會武。
就在這時候,滿清開始崛起。萬曆四十五年,努爾哈赤以七大恨告天,發兵攻明,次年攻佔遼東重鎮撫順。明兵大敗,總兵官張承蔭戰死,萬餘兵將全軍覆沒,舉朝震駭。
四十七年,遼東經略楊鎬率明軍十八萬,葉赫(滿清的世仇)兵二萬,朝鮮(中國的屬國)兵二萬,兵分四路,大舉攻清。清兵八旗兵約六萬人,集中兵力,專攻西路一路。西路軍的總兵官杜松是明軍的勇將,平時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脫去衣衫,將滿身的纍纍刀槍瘢痕向人誇示。出兵之時,他脫去上身衣衫,在城中遊街,百姓鼓掌喝彩。
西路這一仗,稱為「薩爾滸之役」,明軍有火器鋼炮,軍火銳利得多。但杜松有勇無謀,他是統兵六萬的兵團司令,卻打了赤膊,露出全身傷疤,一馬當先的衝鋒。大概他是《三國演義》的讀者,很羨慕「虎癡」許褚的勇猛。在「許褚裸衣鬥馬超」這回書中,描寫許褚「卸了盔甲,渾身筋突,赤體提刀,翻身上馬,來與馬超決戰。」果然威風得緊。但不知他記不記得許褚這場狠鬥,結果是「操兵大亂,許褚背中兩箭」?有趣的是,小說的評注者評道:「誰叫汝赤膊?」
明清兩軍列陣交鋒之時,突然天昏地暗,數尺之外就甚麼也瞧不見了。杜松又犯了一個大錯誤,下令眾軍點起火把。這一來,明軍在光而清軍在暗,明軍照亮了自身,成為清兵的箭靶子。努爾哈赤統兵六旗作主力猛攻,他兒子代善和皇太極各統一旗在右翼側攻。結果杜松的遭遇比許褚慘得多,身中十八箭而死,當真是「誰叫汝赤膊?」總兵官陣亡,明軍大亂,六萬兵全軍覆沒。
努爾哈赤採取了「集中主力,各個擊破」的正確戰略,一個戰役、一個戰役的分開來打。明軍北路總兵官馬林、東路總兵官劉紝都大敗陣亡,朝鮮都元帥率眾降清。
劉紝是當時明朝第一大驍將,打過緬甸、倭寇,曾率兵援助朝鮮對抗日本入侵,大小數百戰,威名震海內。他所用的鑌鐵刀重一百二十斤,馬上輪轉如飛,天下稱為「劉大刀」。他的大刀比關羽的八十一斤青龍偃月刀還重了三十九斤。據說他能單手舉起一張擺滿了酒菜碗筷的柏木八仙桌,在大廳中繞行三圈。連杜松、劉紝這樣的驍將都被清兵打死,明軍將士心理上受到的打擊自然沉重之極,提到滿清「辮子兵」時不免談虎色變。
這場大戰是明清兩朝興亡的大關鍵,而勝敗的關鍵在於:第一、明方的主帥楊鎬是文官,完全不懂軍事。第二、明朝政事腐敗已達極點,連帶的軍政也廢弛不堪,軍隊久無訓練,完全沒有必要的軍事準備ヾ。
楊鎬全軍覆沒,朝廷派熊廷弼去守遼東。
萬曆四十六年七月,熊廷弼剛出山海關,鐵嶺已經失陷,瀋陽及附近諸城堡的軍民紛紛逃竄。熊廷弼兼程進入遼陽。經過神宗數十年來的百事不理,軍隊紀律蕩然,士無鬥志,騎兵故意將馬匹弄死,以避免出戰,只要聽到敵軍來攻,滿營兵卒就一哄而散。熊廷弼面臨的局面實在困難已極ゝ。軍餉本已十分微薄,但皇帝還是拚命拖欠,不肯發餉ゞ。
神宗見邊關上追餉越迫越急,知道挨不下去了,可是始終不肯掏自己腰包,結果想出了一個對策:再加田賦百份之二。連同以前兩次,已共加百份之九,然而向百姓多徵的田賦,未必就拿來發軍餉,皇帝的基本興趣是將銀子藏之於內庫。
邊界上的警報不斷傳來,群臣日日請求皇帝臨朝,會商戰守方略。皇帝總是派太監出來傳諭:「皇上有病。」吏部尚書趙煥實在忍不住了,上奏章說:「將來敵人鐵騎來到北京城外,陛下也能在深宮中推說有病,就此令敵人退兵嗎?」々神宗看了這道諷刺辛辣、實已近乎謾罵的奏章,只是心中懷恨,卻說甚麼也不肯召開一次國防會議。
神宗搜括的銀錠堆積在內庫,年深月久,大起氧化作用,有的黑得像漆,有的脆腐如泥土ぁ,就是不肯拿出來用。但他終於死了,千千萬萬的銀兩,一兩也帶不去あ。
神宗,神宗,真是「神」得很,神經得很!
ヾ崇禎時任大學士的徐光啟在《庖言》中說:滿洲人舊都北門,居住的大都是鐵匠,延袤數里。在當時那便是一個規模龐大的兵工廠組合了。因此滿洲兵的盔甲精良,頭盔、面具、護臂、護手,都是精鐵所製,馬匹的要害處也有精鐵護具。但明兵盔甲卻十分簡陋,除了胸背有甲之外,其餘部分全無保護。滿洲兵衝到近處,專射明兵的臉及脅,中箭必死。又據當時明人程令名說,努爾哈赤所居的都城「北門外則鐵匠居之,專治鎧甲;南門外則弓人、箭人居之,專造弧矢。」
ゝ熊廷弼於八月二十九日上書朝廷,陳述遼東明軍情況:「殘兵——身無片甲,手無寸械,隨營糜餉,裝死扮活,不肯出戰——點冊有名,及派工役而忽去其半;領餉有名,及聞警告而又去其半——將領皆屢次征戰存剩、及新敗久廢之人,一聞警報,無不心驚膽喪者——見在馬一萬餘匹,多半瘦損,率由軍士故意斷絕草料,設法致死,備充步兵,以免出戰,甚有無故用刀刺死者。——堅甲利刃,長槍火器,喪失俱盡。今軍士所持弓皆斷背斷弦,所持箭皆無羽無鏃,刀皆缺鈍,槍皆頑禿。甚有全無一物而借他人以應點者。又皆空頭赤體,無一盔甲遮蔽。——聞風而逃,望陣而逃,懼戰而逃。頃聞北關信息,各營逃者日以千百計。如逃止一二營或數十百人,臣猶可以重法繩之。今五六萬人,人人要逃。雖有孫吳軍令,亦難禁止。」
ゞ萬曆四十八年三月,熊廷弼上奏:「四十七年十二(疑為「一」字)月赴戶部,領餉二十萬兩,十二月領餉十萬兩,四十八年正月領餉十五萬兩,俱無發給——豈軍到今日尚不餓,馬到今日尚不瘦不死,而邊事到今日尚下急耶?軍兵無糧,如何不賣襖褲雜物?如何不奪民間糧窖?如何不奪馬料養自己性命,馬匹如何不瘦不死?而戶部猶漠然不一動念。」他說戶部猶漠然不一動念,是客氣的說法,漠然不動一念的,當然是皇帝自己。
々「他日薊門蹂躪,鐵騎臨郊,陛下能高拱深宮,稱疾卻之乎?」
ぁ戶科給事中官應震言:「內庫十萬兩內五萬九千兩,或黑如漆,或脆如土,蓋為不用朽蠹之象。」
あ中共考古工作者發掘帝皇墳墓,偏偏揀中了神宗的「定陵」,改建為博物館,稱為「地下宮殿」。